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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(由不得聽不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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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浠坐在影像科的候診大廳裏,聽甄姐說周濂月來了,立即站起身。

她伸出手臂,循著周濂月腳步聲傳來的方向,邁了兩步,委屈地喚了一聲:“哥……”

周濂月幾步走過來,周浠一把將他抱住。

她身體尤有微微的顫抖。

他伸手輕拍周浠後背,低頭看了看,她手臂上有一些淺表的擦傷,已經塗過碘酒了。

“做過檢查嗎?別的地方有沒有受傷?”

周浠搖頭,“我沒事……笳笳受傷比較嚴重。”

周浠感覺到周濂月按在後背上的手瞬間收攏了一下,忙說:“剛拍過一個片子,萬幸沒有骨折。不過笳笳說肚子有點疼,現在她朋友和民警陪她做超聲去了……”

“究竟怎麽受傷的?”

“……那時候他們急著要把我拖上車,笳笳及時趕到,就沖過來一把抱住我……他們很急,估計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,就……就對笳笳拳打腳踢。”

“……保安呢?”

“一共四個人,一個保安對付不了。後來又來了幾個保安,才……”

周濂月拍了拍周浠後背,先松了手,轉頭睨向站在一旁的蘇星予,冷聲道:“這就是你說的保護好周浠?”

蘇星予懊惱又無措,“對不起,是我一時疏忽……”

周浠一抓拽住周濂月的手臂,忙說:“哥,這不能怪他,那時候他們是故意沖我們來的,猛地一下就把我們撞散了……”

“你別替他說話。”周濂月截斷她,對蘇星予道,“查清楚之前,周浠不會再跟你見面——你最好跟這事兒沒關系。”

蘇星予一句也沒有爭辯。

周浠哀求,“哥……”

“這事兒沒得商量。他要是清白的就經得起查。”

周浠咬了咬唇,不再說什麽了。

周濂月擡腕,看了看手表,心裏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,“還有多長時間出來?”

周浠說:“哥你別著急,應該很快的……”

周濂月坐不住,叫甄姐陪著周浠在長椅上坐下,自己走到了窗戶旁邊。

約莫過了十分鐘,甄姐提醒:“周總……”

周濂月擡眼看去,南笳從走廊裏走了出來,同行的還有陳田田、小覃和一位穿制服的民警。

南笳側臉上一道擦痕,黑色衣服上面都沾了些像是拍不掉的灰。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,青紫了一大片。

她被她朋友陳田田攙扶著,自己一只手捂住了肚子,走得極其緩慢。

周濂月大步走過去。

南笳擡眼一看,腳步一頓。

兩人面對面站著,周濂月看著她,她卻別過了目光。

周濂月聲音發啞,“……檢查結果怎麽樣?”

一旁陪同做傷情鑒定的民警出聲了,“你是?”

周濂月:“家屬。”

南笳說:“周浠的家屬。”

“哦。”民警點頭,“正好,一會兒麻煩你和周浠跟我去趟所裏做個筆錄。”

周濂月稱會配合他們的工作,轉而再度詢問南笳,“檢查結果怎麽樣?”

周浠也在甄姐的引導下走了過來,聲音微顫地詢問:“笳笳,你現在感覺怎麽樣?”

南笳笑了笑,虛弱地搖頭,“沒事,別擔心。輕微的脾臟出血,不是大問題,留院治療就行。”

周濂月問:“住院手續辦了嗎?”

小覃忙說:“我現在正要去辦。”

民警讓陳田田帶著南笳去辦住院,周濂月和周浠先跟他去趟派出所。

周濂月客氣說道:“耽誤您一點時間,我送她去病房了就跟您過去。”

民警點頭,“成。”

周濂月對陳田田說:“麻煩攙著她去椅子上坐會兒,我打個電話。”

說著,掏出手機走到一旁去。

陳田田看南笳,南笳搖搖頭,輕聲說:“不坐,坐著難受。”

站在對面的周浠似乎不敢再說話,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。

南笳輕笑了聲,“你別哭,真沒事兒。”

沒一會兒,周濂月打完電話走過來,說病房已經安排好了。

他朝著南笳走近一步,陳田田頓了頓,轉頭看了南笳一眼,便松了手,自己讓到了一邊去。

周濂月伸臂,一手輕輕摟住南笳的後腰,一手托著她的手臂。

南笳沒說什麽,只是微微地抿住唇。

周濂月攙著南笳走往後面的住院部,一路腳步十分緩慢,凡瞅見南笳微微地蹙一下眉,便停一停再繼續走。

單人病房裏,床鋪剛收拾好,護士拿了一套幹凈的病號服過來,讓南笳換上。

大家都走了出去,留著陳田田幫忙換衣服。

門口處,那民警耐心等著,瞥周濂月一眼,笑說:“女朋友?”

所有人都微妙地沈默了一霎,最後周濂月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片刻,陳田田過來把門打開了,南笳已換好衣服躺在了床上。

周濂月對民警說:“說兩句話就出來,您擔待。”

大家等在外面,周濂月一人走進病房。

門闔上的一霎,南笳轉頭看了一眼。

周濂月徑直走了過來,在床沿上坐下。

他低頭看,眼前的人慘白的一張臉,嘴唇也毫無血色,尤顯得側臉的擦傷格外明顯。

他伸出手去,碰一碰她的臉,她頓了一下。

他輕輕將她的臉扳過來,端詳她側臉的擦傷,聲音聽似平靜,但呼吸一深一淺,“……覺得怎麽樣?”

南笳淡淡地說:“還好。”

他手指輕輕地捋了一下她額前的頭發,聲音溫和極了,“我先跟周浠去趟所裏,晚點再過來。”

南笳沒說什麽。

周濂月手掌在床沿上撐了一下,將要起身,又坐了下來,將她手拿起來,牽過去,嘴唇碰了碰她的手指。

南笳指尖一縮。

周濂月起身朝門口走去。

門打開,那民警進來打了聲招呼,讓南笳好好休息,等稍微恢覆了,回頭可能也得作為證人去做個筆錄。

周濂月他們走了之後,陳田田回到病房裏。

南笳問:“葉冼呢?還在派出所嗎?”

“說在過來的路上了。雖然是他報的案,但他幾乎什麽都不知道,錄了筆錄就走了——你還疼嗎?”

“有點兒。”

陳田田看她,“所以說真不是你認知錯誤。外人看來可太明顯了,周濂月挺著急你的。”

“……可以不聊他嗎。本來身體夠疼的,你聊他我頭也要疼了。”

陳田田笑了。

一會兒,護士拿藥過來了,因是輕微的出血,使用止血藥物和抗生素,先常規治療,後續CT和超聲隨診即可。

輸液袋掛上以後,沒多久南笳就睡過去了。

也沒睡多久,約莫二十來分鐘,被陳田田搖醒。

睜眼一看,是葉冼過來了。

葉冼笑意溫和,“好些了嗎?”

南笳微笑,“沒事兒,基本是皮外傷。”

“你今天可是把人嚇得夠嗆。”

南笳笑問:“音樂會是不是取消了?”

葉冼啞然失笑,“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音樂會?警方怕那夥人還有別的什麽行動,調監控把明顯參與制造騷亂的那十幾個人帶走之後,就叫主辦方取消了。”

“有點可惜。”

葉冼笑說:“沒什麽可惜的。下回再有,我再請你去。”

南笳突然想到什麽,“田田,我的包。”

陳田田說:“在。小覃一直給你拿著的。我發現你這人真是分不清主次。”

南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
不知道是不是藥水裏有助眠的成分,南笳說了會兒話又覺得困。

葉冼便準備告辭,“你好好休息,我明天要是有空就再來看你。”

“不用,估計住院都住不到三天。葉老師你工作重要。”

葉冼笑說:“抽個空過來的時間還是有的。”

“那你過來之前跟我說一聲,我怕萬一……我在睡覺什麽的。”

“行。”

南笳目送著葉冼走出了病房。

陳田田笑了聲,“你是怕葉冼撞上周濂月吧?那就有好戲看了。”

“……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是吧。”南笳憂心忡忡,“我倒不怕葉冼知道周濂月的存在,反正……做都做了還怕人說麽。我是怕周濂月……”

“對付葉冼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也得師出有名啊?他憑什麽?哦,準他州官放火,不準你百姓點燈?”

“誰知道呢。我要知道他怎麽想的,就不至於這麽累了。”

“你不救了周浠嗎?多少欠他一個人情。”

“我沒打算把這事兒當人情。”

“你就是看著精明,實則過分實誠。”

南笳笑笑。

南笳又睡了一覺,再醒過來,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。

周濂月和周浠都已回來,周浠說想單獨跟南笳說兩句話。

興許是止血的藥物起了效果,南笳覺得那疼痛的感覺已經消失了,精神也好了幾分。

周浠摩挲著,找到她的手輕輕握住,“笳笳,今天真的謝謝你。”

南笳看著她,“你如果知道我為什麽救你,你就不會這麽想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你覺得對我是逢場作戲,所以想彌補我?”

“嗯。”南笳心想,果然周濂月說得沒錯,周浠比誰都通透。

“反正我不覺得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本能,明明是因為你很善良,你本能地想要照顧弱者。不過,你非要這麽想,那我們現在就扯平了……是不是,現在我們可以平等地做朋友了?”

南笳還沒出聲,周浠又說:“笳笳,你能不能答應我,假如未來你跟我哥不來往了,也不要跟我斷交。”

南笳看著周浠,她的眼睛實在太清澈,讓她不忍心破誓對她撒謊,“……我可能做不到。”

周浠笑了一下,“……是我們配不上你的好。”

“不是。別這麽說。”

周浠從床沿上站起來,“總之,今天謝謝你。我可以向你承諾,往後不管我哥怎麽樣,只要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,盡可以來找我,我義不容辭。”

周浠的手杖在之前的騷動中丟了,她此刻只能伸手摸索著往前走。

到門口,外面的周濂月聽見動靜將門打開。

周濂月讓甄姐陪著周浠先回去,又看了看陳田田,說道:“多謝陳小姐幫忙,後面的事兒我來接手。”

陳田田回房間裏拿上自己的包,走到床邊輕拍一下南笳的肩膀,“我走啦,明天再來。拜拜。”

“拜拜。”

最後,房間裏就剩下周濂月和南笳。

周濂月在床沿上坐下,沒作聲,徑直去掀南笳的病號服上衣下擺。

“……你做什麽。”南笳伸手要阻止,被他攥住手腕攔住了。

他掀開以後,倒沒別的動作,只盯著她的腹部瞧,腹腔左上方,碗口大的一塊青紫。

再扯了褲腰去看,後腰、背側、大腿和臀部,均有不同程度的瘀痕。

“不疼?”周濂月瞥她一眼。

“你可別按啊,按了一定疼。”

周濂月將衣服給她拉起來,平聲說:“綁架周浠的是我曾經投過天使輪和A輪的一科技公司的創始人。評估過後,後面的輪次我沒再繼續追加投資。他沒找著接盤的下家,現金流用完,破產了。”

南笳很意外周濂月會同她解釋來龍去脈,“所以他準備綁架浠浠,逼你追加投資?”

周濂月搖頭,“這麽破綻百出的手段,綁了人拿了錢還有機會花嗎?”

他頓了頓,“一開始就沖著撕票去的。”

他沒讓李喆好過,李喆也不想讓他好過。

周浠出門一貫被保護得很嚴密,李喆一直沒逮著機會,這次音樂會人多口雜,可能是唯一能下手的時機,所以即便漏洞百出,還是強行出手了。他做好了跟周浠同歸於盡的準備。

“他怎麽會知道浠浠要去音樂會。”

“他自己交代,在浠浠常坐的車裏裝了竊聽器。”

南笳看他,“你是不是懷疑蘇星予。”

周濂月沒回答這問題,只說:“如果那時候浠浠被成功帶走了,多半……”

他低頭,摘了眼鏡拿在手裏,捏了捏眉心,一時沒再說話。

南笳第一次見他這樣,分明的心有餘悸和疲憊,以及隱約的脆弱感。

她要修正,他不是沒有軟肋和弱點,周浠就是他唯一的軟肋。

南笳出聲,“我不是說過,我對浠浠不是真心。所以我才救她。這樣就不欠她了。”

周濂月不以為然,那樣的關頭,哪裏還由得人理智思考“真心不真心”、“欠不欠”,全憑本能。

南笳看他一眼,“所以……希望你不要覺得,我救浠浠是有所圖。”

周濂月倏然擡眼,微不可覺地愕然,“你覺得我會這樣想?”

南笳輕輕地聳聳肩,“我不知道。也許吧。”

周濂月一時沒出聲,只看著她。

因他摘了眼鏡,她可以一眼就看進他的眼底,那眼神極靜,又極幽深,讓她覺得十分陌生。

並不銳利的目光,她卻覺得自己在被剖析。

周濂月手伸過來,南笳本能地閉了一下眼。

他手指輕觸她的臉頰,開口,聲音仍是平常的聲調:“跟邵從瑾合作的那項目,牽涉眾多,到這一步很難停下來。這戲你不用參與,我答應你,另外立一個項目,體量相當的,你去演新項目。”

南笳怔了一下。

不是聽不出來,周濂月做了某種程度的妥協——既然家裏的小寵物不喜歡,那這客人我不帶家裏來了,去外頭餐館吃。

大抵,是這個意思吧?

南笳笑了一下。

都說了救周浠無所圖,他卻還是為此做了讓步。該怎麽說呢,果真是生意人,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。

周濂月都給了臺階,南笳覺得自己再不下就有點不識擡舉了,笑說:“我要女主角。”

“當然。”

周濂月坐了會兒,起身進洗手間洗了把臉,緊跟著給許助打了個電話,叫他送來換洗衣服和筆記本電腦。

南笳一楞,“小覃可以照顧我的。”

周濂月說了句不知是不是玩笑的話:“我看你跟周浠身邊的人都不靠譜,都該換了。”

一會兒,護士過來給南笳拔了針。

南笳右手撐著床沿,打算起床,周濂月伸手墊在她背後,將她輕推了起來。

她坐在床沿上,兩腳去找拖鞋,周濂月彎腰將拖鞋拿過來替她套上了,伸臂繞過她的腋下,緩慢地將她扶下地。

南笳不是一點半點的不自在。

即便她算是救了周浠一命,他這細致入微紆尊降貴的程度也有點過了。

南笳輕推了周濂月一下,他松了手。

“我沒事,沒到不能自理的程度。你要不還是回去吧,讓小覃來就行。”

周濂月置若罔聞。

南笳去了趟洗手間,出來以後還是躺回到床上,護士囑咐她要靜臥休養。

後來小覃和許助陸續地來了,送來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。

在小覃的幫助下,南笳很潦草地洗了個澡,仍舊躺下。

周濂月端著筆記本,坐在沙發那兒處理工作。

他擡頭看她一眼,起身去將病房的頂燈關上了。

南笳點亮了床頭的夜燈,側著頭看,他坐在昏暗裏,筆記本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,淡白的,微冷的。

周濂月沒擡眼,“睡不著?”

“有一點。”南笳拿過手機,處理了一些微信消息,緊跟著打開看書軟件。

房間裏安靜極了,只有周濂月偶爾敲擊鍵盤的聲音。

南笳看著書漸有了睡意,鎖定手機,剛準備睡,忽聽角落裏周濂月出聲:“南笳。”

南笳眼睛睜開一線,去看。

他不知什麽時候將筆記本放到了一邊,眼鏡摘了,拿在手裏,坐在那裏凝望著她所在的方向。

南笳無由的心臟高懸。

沒有出聲。

只閉上了眼睛。

片刻,她聽見周濂月站起身,朝她走了過來。

他在床沿上坐下,伸手輕撫她的額頭,輕笑了一聲,“裝睡?”

南笳反正是不睜眼。

他手指輕撫她的頭發,片刻後,南笳意識到,他是將她頭發都捋到了耳後,讓她露出耳朵,像是由不得她聽不見。

他俯身,沈聲說:“除了那些不得已的,其餘我都能給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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